全熊宴好吃，时间长了也会腻味。

　　鲁大的嘴巴咂巴着，觉得都快淡出个鸟了！多少日子没吃过聚首堂的包子了？自己实在想念的厉害。

　　聚首堂是个饭馆，不知道存在多少年，老辈子的人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见大富贵不见衰败，历史上的风雨飘摇都对他没什么影响。聚首堂有传统，那就是开设善堂似的包子铺，每人只能拿俩包子，不收钱，有钱的就给俩，没钱也可以白拿，据说这是有几百年的善举。

　　聚首堂的包子有很多第一。

　　第一名楼的包子。

　　第一人气包子。

　　第一全京城爱吃的包子。

　　第一全天下都吃得起的包子。

　　第一绝对不参假的包子。

　　第一料精馅大的包子。

　　聚首堂分店很多，山海关的小镇子上也有一家聚首堂，店面不大每天最忙碌的时候便是早上舍包子的时候。

　　鲁大带着狩猎回来的皮子，身后跟着大小雪和小寒兴冲冲的进城，街上吆喝声不断，个别的小痞子倚着一道破墙起哄：“哎呦，这不是鲁大嘛….干嘛来啦？带着你的狗侍卫要饭来啦….”

　　鲁大缩着脑袋不往前走不理睬分毫，小雪却站住哈着舌头竖着尾巴，转着脑袋，死死的盯着小痞子们，前爪不时扒拉地上的泥疙瘩，小痞子们笑声慢慢停住，其中一个紧紧抓住手里的一捧瓜子，作势准备扔出去，小雪见状收起舌头，前脚钉在地上，脖毛倒竖，呜呜的低吼表示警告！

　　漫天的瓜子，被那痞子撒开了花，可怎么也挡不住小雪的一扑，小痞子们尖叫四处散去，小雪盯着那个起哄的人，两下扑到，咬住裤管死死不放！小痞子眼睁睁看着獠牙在脚踝处磨蹭，心惊胆战心理建设极差，哆嗦中已经尿流…

　　鲁大身前的大雪小寒，在小雪行动的一瞬间，一个站前，一个转而护后，静静的冷眼看着小雪的动作，鲁大扭了扭紧缩的脖子，微微叹了口气道：“小雪…..回来….”

　　小雪好似委屈似的哼唧的一声，合上嘴巴掩去獠牙，抖抖身的毛，在那小痞子身上重重的一弹，摇着尾巴回到鲁大身边，神色厌恶的看着小痞子恶臭的下身…真丢人！

　　那痞子哎呦哎呦的扶着腰站起来，不敢再出口伤人，怏怏的向后退去。

　　鲁大一声不吭，聚首堂的伙计一见到他立刻准备大的布巾包了是十个包子，打破传统，没有异议。

　　鲁大抱着包子，走到热闹的一角，听着小广场上锣鼓当当响，他坐下，狗也坐下，面对面。

　　鲁大不动，狗不动。

　　…….

　　广场上杂耍班子赵班头，乐呵呵的跑来叫道：“老哥你来啦！”

　　鲁大笑了下，打开布巾子，拿出两个包子，剩下的全交给了赵班头，赵班头呵呵一笑，捡起一个包子，高高的抛起，大雪仰头看着，身上的毛顿时竖起，后脚一弹，噌的冲出，大嘴巴一接，咔吧两下包子吞入肚皮。

　　赵班头继而一个个的将包子抛出，有远有近，有高有低，这仨狗来回的包跑着，跳着，翻腾着，吃着自己的。围观的人们拍手鼓掌的皆有之。

　　它们在吃自己的，没有争抢，因为它们小小的脑壳里居然有这公平这个认知，所以，没有争抢，果然平均每狗俩包子，鲁大吃了俩包子，就剩赵班头手里的俩，他哈哈一笑：“好狗！”说完把包子填进自己的肚子里。

　　大雪惋惜似的哼唧一声，坐在鲁大脚边，看见一位负重的老太，连忙上前，脑袋拼命的帮着顶着帮老太送回家。

　　小雪与小寒在广场撒欢嬉闹。

　　“你看聚首堂门前多了很多领包子的…”

　　赵班主看一眼聚首堂方向：“今天你来的晚，早点来看到的会更多…”

　　“黄河泛滥，浙江海风…..到处都是灾…”

　　鲁大轻哼：“朝廷….”

　　赵班主连连摆手：“别提了，那不是洋鬼子英法联军烧了咱们圆明园之后，朝廷哪一天消停过？老百姓都说圆明园是风水阵的中心，风水破坏了，自然动荡不安。”

　　鲁大冷笑：“风水！真是好笑！他英法联军烧杀抢掠，朝廷无能好意思怪风水！”

　　“朝廷一向如此！见怪不怪！”

　　“朝堂作死，苦的是百姓，听说三省的古道上到处是灾民。”

　　“朝廷多少会拨款，层层扒皮之后，到灾民手中的….唉！这是惯例了！”

　　“贪官当道！民不聊生！”

　　“……..”

　　“赵哥，咱不说这个，眼下我打算回京。”

　　“八年前的真相？都弄清楚啦？”

　　“一言难尽，认识秀儿那么久，居然不知道我这丈母娘来头这么大！”

　　“哼，还能打过皇帝？”

　　“不能，但能吓得住皇帝。”

　　“先吓我试试。”

　　鲁大上下打量赵班主，嘴角抽出一丝笑：“洪秀全的女儿。”

　　赵班主哈哈大笑：“这什么人的女儿…有什么吓人的…噶？你说是谁的女儿？谁的！”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的。”

　　“那..那是乱党…”

　　“也算是个末路平民英雄吧。”

　　“可这说不通啊，一个女孩子，不应该时隔多年才围剿！”赵班主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这些年我一直在外流浪，走访洪秀全走过的，看过他看过的，现在得出这样的结果。一方面秀儿的死我过不去，另一方面也是好奇这事情古怪。当年我也只是个眼中只有狗的愣头傻小子，心里哪里会存这么多事，现在想想更加对不起秀儿。这事说起来恐怕跟十多年前，秀儿母亲在陈家屯被调戏有关。”

　　鲁大神情飘忽很远：“那个人我们不单单认识，而且熟悉。”

　　“难道是…”

　　“傅亨，早年我以为傅亨狭隘夹私报复，多次跟我过不去，我都大意了。所以我要回京，我要问问他难道就是因为是这个身份，所以连秀儿生产的机会都给么！”

　　赵班主无语，正如鲁大所说，傅亨的作法确实不人道。正是这个不人道的决定害的鲁大家破人亡，秀儿难产一尸两命，连带鲁老爹疾病攻心而亡。鲁大所恨乃人之常情。

　　“傅亨，富察氏一族的远亲，跟嫡系富察公子自小关系好，这么多年过去，想来应该更好才对，他们家大业大权势大你要怎么报仇？玩暗杀？”

　　“还没想好，等到了京城，一切都会有答案，不见得我非要找上门去，自然会有人找上来。”鲁大看着眼前仨狗玩的很欢乐，自信的说道。

　　没错，鲁大训狗的绝技，绝对是京中权贵极度追捧或者记恨，树大招风，木秀于林这些老话说的不是很形象么。

　　“我先走，咱们桃花酒馆再详说吧。”

　　“鲁大，”赵班主正色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恨意和干劲的汉子，多年前的鲁大还是那样干净单纯，睁眼闭眼间都是他的爱犬，张嘴闭嘴间还是他的爱犬，每天说的最多的便是爱犬，想的最多的还是爱犬…人情世故在他眼里全是浮云，哪怕是最基本的，他都眼看不到…现在…多年的流浪让他变得皮肤粗糙黝黑，脸上刻着饱经风霜四个字更多的仇恨让他学会圆滑世故，爱犬一直爱着，已经不是第一位…

　　“要是见着刘改…”

　　“我没这兄弟！”

　　赵班主叹气。

　　“鲁大哥！”玲子俏生生跳在鲁大面前，红头绳绑住青丝，环绕几个圈圈绕在后面一条大辫子油光亮丽，随着跳动而跳动。

　　“又跑来，天天像你这样，咱们杂耍班子还要不要卖艺？都喝西北风去了。”赵班主笑骂。

　　“怎么会，咱们鲁大哥可不经常来，他来了当然要好好亲热一下啦。”

　　赵班主哈哈一笑，这个玲子，向来直爽可爱，且有些小调皮。卖艺最会活络气氛。

　　鲁大有些无奈，听到她的声音就想躲，脚却没动，很明显明知躲不过，就没必要要让自己身体心理两方面都累。丫头可爱，但自己的情爱早随着秀儿一起埋葬，只要自己不惹上，就不用还这份情债。

　　玲子早知道鲁大不做反应，从怀里拿出小纸包，逗着小寒小雪扑腾着吃糖。两狗吃的欢快，与玲子轻轻厮打毛脑袋蹭着姑娘鼓鼓的胸脯。

　　“…….”鲁大无语，冷眼看着这俩没没品没家教的家伙。

　　玲子有些痒痒笑骂道：“蹭哪呢！你俩色狗！跟你家主子学的吧！”

　　赵班头咔的一下被自己呛到，站起身咳个不停。这丫头厉害！

　　躺着都中枪！鲁大自然不会回答。

　　赵班主带着仨狗卖艺，玲子笑盈盈的坐在鲁大身旁，歪着脑袋看着鲁大，大眼一下一下眨巴，娇憨带着淘气。

　　“别看了，我脸黑看不出什么。”

　　“不会啊，鲁大哥越看越好看啊。”

　　鲁大一张老脸常年在户外活动晒得黝黑，也有些不自在的薄红：“说什么呢。这话应该说女子，或者给你将来的夫君说。”

　　玲子将自己的背贴在鲁大背上，两只花色棉鞋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鲁大哥这话没错，我就当鲁大哥是夫君。”

　　鲁大摇头，却将背部一点点放置一个玲子感到舒服的位置：“我有你秀儿姐一个就够了，多一个可受不了，再说我当你是小妹妹呢。”

　　玲子虎的一下蹲在鲁大面前，‘吧唧’亲一下：“小妹妹会这么亲么？”

　　鲁大的脸再次薄红，却没闪开，可见在鲁大流浪这几年，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既然劝不住那么就享受吧。

　　“鲁大哥，我嫁给你好不好？”玲子握住鲁大的手，一个一个摸索手上的老茧，流浪也是要吃饭的，鲁大生活艰苦事事亲力亲为，杀鸡宰猴杀狼打狐狸，哪一个不是要动刀，磨出茧子不是奇怪的事。只是这样活着太苦，玲子怜惜的泪滴滴答答落在鲁大掌心，鲁大一抽，老茧带刺，划拉的玲子的手生疼，眼泪掉的更凶。

　　“鲁大哥，我嫁给你好不好？我代替秀儿姐照顾你，你这样子秀儿姐也难过。”

　　鲁大心里疼痛，眼光穿过玲子的青丝，看到的却是秀儿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因为鲁大过早失去母亲，秀儿很是心疼。那时候他们很小，还在陈家屯平静的生活。

　　时光一去不复返的，任谁都不可能从头来过。

　　“我不能…”

　　“算了！”玲子抽动冻红的鼻头，转而跟鲁大并排坐下，看着远方赵班头卖艺。

　　开锣就要上戏，赵班头带着仨狗，来回的跑场，原本冷清的广场刹那间热闹异常，聚首堂前领包子的人们也聚过来，俗话说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

　　小寒最为机灵，叫它叼球他偏叼鞋叫它跑场偏打滚，赵班头假装气得直喘气，作势要打，小寒立刻撒丫子乱跑大小雪兄弟情深连忙打掩护。

　　他们太能表演了，狼狈不失矫捷。赵班主追的灵活，他们逃的狼狈，地上死赖着打滚玩的不亦乐乎。撒欢不失稳重，仨狗欢蹦乱跳，非常有分寸，他们清楚自己的爪子锐利，追赶中保持一种度，不会伤到旁人。挑衅不失欢乐，挑衅赵班主等人真的很轻松，仨狗抬着脑跟他们大眼对小眼，逗得人们哈哈哈大笑。

　　“鲁大哥你看，他们笑得多么开心，不管身上穿的皮裘还是破布棉袄，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吃的饱，可是片刻的开心能让他们留在心底很久….鲁大哥这么多年，你可有片刻的开心？”

　　鲁大叹口气，眼睛出神的看着一群大笑不已的人群，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最玲子说：“我要回京了，秀儿的死太不公平，我要讨回来这个公平，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我的父亲，他们死的太痛苦，我日夜不能忘了这件事…”

　　鲁大长情，怎能不让玲子倾心？可他一回京，天涯海角让她怎么盼望这份情思？

　　玲子的泪又悄悄滑过，突然笑了，豁然开朗：“你随便去，不要太想我哦！”说完拍着手蹦跳着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鲁大眨巴着眼睛，根据他们多年相处的经验，玲子应该死缠烂打…这个问题直到他带着仨狗树林的狗窝之后仍是没有想通….

　　小林子招呼着班子大伙收拾家当，看见玲子蹦跳着走来，他咧嘴走过来：“怎么样….？”他等她答话便捏着嗓子唱起来：“一片芳心，终于尘埃落定啦！”

　　玲子看他这样，又羞又欢乐：“不是，还早呢！”

　　小林子哎呦一声叫道：“瞧瞧，这笑得花枝乱颤的，还以为你终于得手了！”

　　得手…哎，有些羞人呢，现在不见得她得手，但是一定快了，玲子瞧见鲁大一脸纳闷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她，哪怕是想开心的问题，那也算是想了，至少是专门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