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能有半个多小时，姨妈再次敲门叫我：“诺诺，我要去超市，你跟我一起吧！”

　　“好。”

　　我吃了半片安眠药，可一点睡意也没有。我的大脑亢奋，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开车去超市的路上，姨妈忍不住频频偷瞄我。

　　在精神病院里的三年，我被太多突然神神叨叨冲过来的病人吓到。所以对于上街，我总是会有莫名的恐惧。幸好现在是上班时间，超市的人并不是很多，为了让自己尽快适应，我跟姨妈分开挑选物品。

　　只是让我没料到的，我竟然会碰到卢生。

　　卢生穿着西装，应该是从公司出来的。他身边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大眼睛、巴掌脸、皮肤白皙、打扮稚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卢生的未婚小妻子……我不禁心里冷笑，卢生也就只能应付这些思想单纯的未成年少女了吧！

　　碰到卢生，实在是让我措手不及。但我们相遇的位置极其刁钻，可以说是避无可避。不单单是我，连卢生也呆愣了几秒。

　　卢生家里是单亲，他爸爸在他五岁的时候跟别的女人跑了。而卢生妈妈烂赌的厉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卢生都会从我这里骗钱去补填他妈妈欠下的窟窿。

　　再精密的谎言都会有漏洞，我也并不是没有发现卢生撒谎。只是我总觉得，一个会为自己母亲尽心尽力的男人，并不会太差。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卢生的妈妈在赌桌上猝死。葬礼后，卢生抱着我失声痛哭……当时悲伤的卢生、法庭上指证我的卢生和此时一脸漠然的卢生，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卢生？”那个叫李清河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我，她拿起货架上的咖喱问卢生，“晚上我们吃咖喱饭，好不好？”

　　“好。”

　　卢生如此温顺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前我每次问他要吃什么晚饭，他总是会不耐烦的呵斥我，说他在忙。

　　我停下推车，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本来我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但看到卢生和李清河走在一起时，过往那些让我备受煎熬的疼痛和无所依托的绝望之感却不断的翻涌着往上。仇恨的情绪反倒令我清醒，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我终于看清楚，这个我痴缠迷恋的男人有多么的厌恶讨厌我。

　　可能我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扭曲，李清河终于不解的停下车推推卢生问：“你认识这位小姐吗？她一直在看你，我觉得她好像不太舒服。”

　　“清河，”卢生自然而又大方的介绍，完全没有一丝隐瞒，“这是我的前妻，吕诺。”

　　卢生的口气口吻，完全像是在谈论陌生人。我在他的眼里，跟以前一样的可有可无。谈话到此结束，卢生甚至都没想过要介绍李清河给我。

　　李清河发出一阵低呼。

　　我不明白李清河这声低呼是什么意思，同样，我也不想明白她的低呼是想表达些什么。我推着车从他们两个身边经过，我攥紧着拳头，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怒火伤到别人。

　　或者更糟糕的，伤到我自己。

　　我佯装淡定的挑选物品，不断的将货架上的东西往推车里丢。走走停停，卢生绕了一圈追上我。

　　卢生站在我旁边，他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罐头的标签一边冷冷的说：“吕诺，你什么时候跟我去民政局办手续。”

　　我推着车子继续走。

　　卢生伪装不下去，他丢下手里的罐头拦住我的车：“吕诺，不要想着给我耍花样！离婚之后，我不想看到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的这张脸，实在是让我厌烦透顶！移民搬家，都随你！在我还会给你选择的余地时，你最好识相的快点走。”

　　我哑然失笑，被抛弃被驱逐……这也算是他给我选择的余地？

　　“我在跟你说话！”卢生突然掐着我的胳膊将我推到货架上，货架最上层放着的清洁布都被他摇晃下来，“吕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给我滚远一点！趁着我还会可怜你，拿着钱快点滚！”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卢生往我心口上捅刀子，一刀一刀……每刀下去，都会带起无数的血沫。无论场景多么的血腥，卢生从来都不会手软，也不会心疼。

　　“你会对她这么说话吗？”我面无表情，平静的问卢生。

　　趁着卢生愣神的功夫，我推开他，神情鄙夷至极：“不，你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你在我面前才是最真实的。对着李清河，对着别人，你都在假装、演戏、拿腔拿调的装腔作势……只有在我面前，你会把自己所有贪婪、伪善、利益熏心的一面暴露出来。”

　　卢生收回手，他黝黑的瞳孔深如潭水，幽幽静静的没有波澜。

　　半晌后，我说：“卢生，你现在会恼火，到底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厌恶，还是我没有要死要活的缠着你要复婚……卢生，你想没想过，到底，是什么让你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