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天寒，刚霜降，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宁香儿搂着儿子在首辅府邸外的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

　　路人嘲笑她得了失心疯，妄图带个野种攀附泼天的贵人。

　　“娘，我冷……”

　　宁香儿能不管路人，却不能不管儿子，她脱了夹袄裹在儿子身上，轻声地哄：“虎子，再等等，你爹就快出来了……”

　　可看着那扇紧闭的朱门，她也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雪，又大了……

　　终于那扇朱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仙鹤官服男人大步逼近。

　　是裴承烨！

　　宁香儿一阵欣喜，刚要起身，耳边忽地‘嗡’了一声。

　　世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只能看见裴承烨的嘴一张一合。

　　她又听不见了！

　　宁香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直到大腿上渗出血痕，听力才渐渐恢复。

　　这才听得他声音中尽是嫌弃：“你还有脸来？”

　　宁香儿有些尴尬，她也是要脸的，可她不得不来。

　　因为当初寒毒的缘故。

　　她总是时而听不见，时而看不见，时而感觉不到冷热，就像被裹在一个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壳子里。

　　大夫说，她的五感在渐渐消失，五感全失之时，就是油尽灯枯之日。

　　近来她病发的愈发频繁，大限应该就在这半年了。

　　虎子才六岁，她得给他谋个出路。

　　想到这，她仰头，挤出一抹笑，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这是虎子……我们……我们的……”

　　说到‘儿子’两个字时，宁香儿忽然没了底气，他早就厌弃了她。

　　况且如今他位极人臣，他们母子怕是他最不堪的存在吧，抹除还来不及，他怎么会认虎子呢？

　　“他是我的儿子……”宁香儿吸了口气，赔着小心：“尤逢灾年，村里日子过不下去，敢望大人看在同村之谊的份上，收留我们母子……”

　　裴承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默了好一会，咬牙切齿：“宁香儿，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我……”也不想的……她搓着衣角有些局促。

　　可这样子落在他的眼里，更像装可怜。

　　“来人，拖出京城，若再踏足，杖杀！”裴承烨冷声厉呵。

　　瞬时，府中护卫鱼贯而出，叉着她们母子就往城外走。虎子年岁小，被拖的踉踉跄跄，哭嚎声响彻在雪地。

　　不能走！走了虎子以后怎么办？

　　宁香儿使劲咬了护卫一口，拼力挣脱开。

　　跌跌撞撞跪在裴承烨的脚边，扯着他的衣角：“大人，大人，你在宗祠里发过誓，若哪日发达，大黄村的人只要来寻，就有饭吃。我怎么样都行，留下虎子好不好？好不好？”

　　“七年未见，长本事了！敢威胁本官！”

　　她想说，不是的，可他怎么会信？只能垂着头，在他脚边规规矩矩地跪着。

　　裴承烨居高临下看着她，不知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空气在这一瞬凝滞。

　　过了许久，裴承烨的眸色变得意味不明，忽地挑起她的下巴，冷笑：“就这么想攀附本官？宁香儿，这次是你自找的……”

　　话落，随行的婆子领了裴承烨的眼色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香儿楞了一刻，成了？允她入府？

　　宁香儿有些欣喜，虽然他厌恶自己，可还是心软的……

　　入了朱门。

　　宁香儿不敢抬眼看宅院的奢豪，只是搂紧虎子，亦趋亦步地跟着婆子。

　　只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

　　直到一座破败的隆房出现在她眼前，婆子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这就是她的住所。

　　隆房，患了绝症家奴等死的地方，豪门大宅中最鬼气森冷的地方。

　　宁香儿有点怕，可一想，她也是等死之人罢了，正相配才是。

　　况且真以为自己是回来的当夫人的？有资格挑挑练练？

　　想到这，宁香儿抱紧儿子走了进去。

　　隆房里，许久没有人气，找不到油灯。

　　她只能站在门口唯一有些许光亮的地方，忍不住想，他们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天色渐暗，仅有的光亮一点点消失。

　　陡然，裴承烨凉飕飕的声音，透过门板飘来。

　　“本官给过你机会了！”

　　“宁香儿，你别后悔！”